頌喬結婚了

文/Y(筆名),104級

這幾年,我原先壓根沒想過會結婚的人都結了婚。

尤其是高中時的物理老師。

我記得剛升上高二的那個暑假,因為重新分組的關係到了新的班級。我有個無聊的癖好,在剛拿到新課表時,將每科老師的名字鍵入搜尋引擎,想從上面事先探知老師們的秘密。網上並沒有太多關於物理老師的資訊,似乎是新老師的樣子。

在這個眾少女組成的校園,消息的傳遞堪比光速,青春的賀爾蒙作祟,也很難不去注意走廊上一晃而過,陌生卻挺拔的背影。越接近物理課,風聲傳得越大。聽說這位物理老師是個剛考取正式教師,相當年輕的小夥子。

已經差不多忘了初次上課的場景了,依稀記得物理老師步入教室時,台下一片安靜,一雙雙好奇的瞳孔像要把他看穿一般緊緊盯著,偶有一些模糊的耳語。台上的他清瘦高佻,穿著長版棉T和緊身的工裝褲,被無數熱烈的眼神瞧得面紅耳赤。

簡便的學生平頭下,橫亙著兩束濃眉,搭上圓弧的臉型,那時候的我總覺得他像極了「蠟筆小新」和「野比大雄」這兩個卡通人物的合體,可這個中二的聯想我也只敢擺在心中,從沒有和別人說起,擔心這一說出口,恐有損他「南女阮經天」的形象。

黃頌喬老師當年為104級畢業典禮_Terabithia宣傳所拍攝的照片。
黃頌喬老師當年為104級畢業典禮_Terabithia宣傳所拍攝的照片。

靦腆的眼睛,參和著刻意表現的瀟灑,和隱藏不住的、初為人師的不知所措。他對所有事情都小心翼翼,深怕驚擾誰似的;如他總在課堂的初始,對著麥克風,試音般輸送幾個字音,確定大夥兒有注意到他,才放心地開始講課。似乎是習慣將說話的共鳴位置放在鼻腔,形成獨有的嗓音,喇叭將低迴的鼻音拉展成一堵好聽的音牆,即便是對物理興致缺缺的我,也樂得在聲音裡頭失神。

他的板書一如他的身形,瘦而長。總是從粉筆槽裡挑一支長度完整的白粉筆,敲敲筆槽的邊緣抖落上面的粉灰,一筆一畫落款一樣,抄寫筆記的內容。自編的講義非常精簡,往往只放基礎概念和基本題,不像其他資深老師總補充無止盡的進階題型,讓物理課倒頭來成為一場智能競賽。我想這是年輕老師特有的作風,新式教育強調融會貫通,一旦理解了基本觀念,就像打通任督二脈一樣,後續的解題都不該是問題。

這對物理奇差無比的我來說,無疑像是看到一道光。曾試圖在這個科目上投入時間與心神,但後來發現,或許有些人生來就不具有任何理科的脈穴,用再簡化的偏方試圖活絡,都是徒然。高二的每一次物理段考,仍舊在及格與被當的邊緣徘徊。

新老師的神話在開學過後仍延續了好一段時日,我們對老師的興趣似乎大過物理本身,總是在講解課程時昏昏欲睡,而又在閒聊時甦醒過來。得知他高中和大學都在滿是陽剛氣味的環境中求學與生活,忽然地要面對成群鬼靈精怪的少女,也難怪他會面露彆扭之色。不過他慢慢也與班上的大家熟稔起來,那份初到新地的羞赧已經退去,就像無害的鄰家大哥那樣,開始說些讓人忍不住想翻兩圈白眼的冷笑話。

他擁有一大票的粉絲,總在走廊上與他熱情地招呼,錯身後難掩興奮地與身邊夥伴交換竊喜的眼神。這似乎是男老師在女校中獨有的待遇,一顰一笑都受到注目。也曾有其他老師擔心他沒有拿捏好與學生間的距離,輕易地便點燃青春期少女的情懷。這年紀的少女,可曾思考過仰慕與愛之間的差異?或許抬頭仰望的方向便是重要的所在,值得悉心收藏。

畢業以後像是決心與物理告別,鮮少再想起這位物理老師。再一次聽到他的名字,是同窗之間盛傳他要結婚的消息,對象是同校的國文女老師。

「居然要結婚了嗎?」

是的,我難已想像初見面時還是個大男孩的他居然就要牽起誰的手步入禮堂了,我總是太過天真地以為,記憶裡人都會維持當時的樣子,不會老去。但其實他們都在各自的時區裡打拼各自的人生。

我想像他用濃濁的的鼻音說著結婚誓詞,用無害的眼睛追索新娘的眼眸。他說我願意的時候,會不會將我們16、7歲那個初識的夏天一併封存?

或許不會吧。和他一樣,我們也都將在各自的時區裡,長成最好的模樣。

黃頌喬老師當年為104級畢業典禮_Terabithia宣傳所拍攝的照片。
黃頌喬老師當年為104級畢業典禮_Terabithia宣傳所拍攝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