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女秘境──之一

文 / 陳一鳴,南女歷史科退休老師

1993年,我在南女帶人生第一次高中畢業班,也是最後一次擔任導師,唯一擁有俗稱「子弟兵」的彌足珍貴的一次。

教室就在樂群堂的二樓靠樓梯處,某次監考瞥見高大的小葉桃花心木上,一隻體型中等的候鳥,稍一展翅竟然約有1.5米之寬闊,心中甚是驚艷。樹與鳥之所在,在1917年創校之初是座小森林,百年過去了,今日仍隱約可見林相之豐美。圍繞著桃花心木,有菩提、龍眼、光臘樹;曾經的雨豆樹被火焰木取代,更旁的還有耆老九芎,依然賣弄其膚質之光華;扁柏之蒼勁與竹柏之筆直,令人肅然地並立著;再加上青苔小徑旁白色的含笑與馬茶,總在夏秋時開得清爽,高大的玉蘭花則在路的對角飄清香……。我戲稱這是南女的風水寶地,是唯有面臨大考的高三才能獨享的秘境。

那一年最獨特的經驗是「天淨沙」的故事。

那應是某樓頂層廢棄的天文觀測屋,拱形的活動棚罩因鏽蝕而無法推動,固定成了真正的屋頂。通往樓頂的門被歲月鎖著,早已遺忘在南女師生的記憶裡,卻不料被一群並不規矩的青春少女發現並且獨佔,取名「天淨沙」。

許是高三的學生考試壓力太大,竟想著某種「離經叛道」的行徑,好宣洩胸中鬱積之塊壘,在鬼使神差之下發現歲月之鎖的隙縫,就此推開了一方天地,稍事整理鋪墊一番,遂大喇喇地佔地為后,作為他們「前朝」瑣事之後休憩的「後宮」。「天淨沙」應是浪漫少女對意境的嚮往,與實景是絕少關聯的。

此事之隱密,除了他們少數幾位知曉共居外,其他同學是完全被蒙在鼓裡的。同班的已然如此,更遑論別班別年級。而我之知曉則是他們的特別「恩寵」。

忝為導師,僥倖通過他們高二時的特殊挑戰,基本上得到眾家女將的信任;且我之自由尊重的帶班風格,也讓他們對我青眼有加,理所當然地理解──現在應稱之為「腦補」──為可以接受規矩之外行徑的老師。就在成員某人生日的某天,我被恩准探秘,他們幾人語帶隱晦,神神秘秘地半拉半推地,曲曲折折地一路帶我上了樓頂,進入了他們的秘境「天淨沙」。

一開始我是忐忑的,畢竟自己是一路乖巧努力走過來的,怎地就碰上了這一群半帶著涼山氣概的勇敢英雌,竟而輕鬆地做出違反校規,並與保守校風格調不搭的行徑……..。既而一想,這可是我第一次擁有的「子弟兵」,一個個眼神炯炯、英姿勃發,並願意分享秘境,於是帶著莫大的幸福感,不覺就喜悅了。

那天,他們還拍了照,作為我是「共犯」的證據,只是二十餘年過去了,實體證據已湮滅,心卻是通透的亮,畫面是清晰的,背後有故事。

其後幾年,我把「天淨沙」的故事說給後來的學生聽,企圖激發他們好奇探索,卻再也沒有人找到這個秘境。

其實本想寫的是學校的南側,府城舊城垣南牆殘段,很多人南女三年未曾踏足的秘境,一下筆,竟「歪樓」了。且容後再說。